“当年云尊的风姿, 想来是再也见识不到了。”
度南书与云衍一同跟着男人回城的时候脑海之中还回响着男人方才所说的话。
他的师尊神色淡然,对于那紫衣尊者的话没有半点的介意与动容, 这却更能说明,对方话中的真实性。
度南书很难将方才的男人与弱这个字联系在一起,但却不难想象曾经的云衍到底拥有多么强劲的实力。
“你们也是赶得巧, 荒洲的那小子前些日子也来我府上,现在还没回去, 怕是可以凑在一起热闹一下。”紫衣男人回眸笑道。
忽略对方眼底的不怀好意,怕还真让人以为紫衣人口中那“小子”有多么好相处。
度南书安静地跟在云衍身后, 尊者之间的交谈本就没有他这种普通人什么事,至少那紫衣尊者在看到云衍之后, 视线便半点也没有分来。
但云衍没有开口, 他便也只能安静地跟在一旁,旁观着两人的交谈。
或者说,紫衣人单方面的倾诉。
自始至终, 紫衣尊者都没有半点向他自我介绍的意思。
关于这闻名天下的十城十尊,度南书所知甚少。
他不若寻常门派弟子,对于这些强中至尊都有个了解。
自小跟在云衍身边, 尊者却是对于这几个与他并肩的存在并不上心, 是以提起也是极为少数, 度南书甚至连名字都不算了解。
紫衣人还想开口同一直没有搭理他的云衍闲扯几句, 却是视线一转,余光扫到一个身影,面上更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微后退一步倒是给一侧的人让出条道路来。
“睡美人, 你怎么也在这?”来人的声音极为稚嫩,同他的样貌一般,看上去仿佛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还捎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却是穿了一件灰色老成的外衫,显得极为古怪。
最为特别的,还要数少年头顶上那一对毛茸茸的灰色耳朵。
似是猫耳,却又比猫儿要大上几分。
“怎么这些年就不睡了,那几年我去找你的时候每次都说你在闭关。”兽耳少年走到云衍跟前,看也没看站在一侧的紫衣尊者,傲气极了,“说什么闭关突破,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少年有些气愤,微带婴儿肥的面上也染上浅绯之色,看上去倒更像是少年心性的孩子。
“怎么,云尊宁愿来这不入流的紫霄殿也不愿随我去荒洲看那血月盛景吗?”可这少年话锋一转却是突然冷厉起来,身上骤然澎湃的威压几乎不输那紫衣尊者。
度南书始终无法从他身上看到半点玄力的色彩,却是体内煞气在感受到少年气息的接近后越发澎湃。
“云尊时间宝贵,却是愿意浪费给这暗无天日的紫霄殿也不敢去我荒洲一揽兽潮壮阔,倒是让月夭有些失望了。”
少年哼哼地发着脾气,视线这才时而偏转向一旁笑嘻嘻的男人,眼底的愤愤更是越发遮掩不住。
他抿了抿唇,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终于被一旁一直未答的云衍冷声呵止。
“月夭!”
他不开口倒也还好,这一开口,少年方才积蓄的点点怒气却是突然泄了气,眼眶突然就红了。
显得极为小孩子气的兽耳少年狠狠地瞪了云衍一眼又瞪了一眼一旁的紫衣尊者,回首就是一溜烟地跑了。
度南书看得无奈,却是突然感觉手腕一凉,衣袖之下,他的师尊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股幽蓝玄力带着一股清凉的温度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流淌于经脉之间,倒是让度南书心中最后的一点暴虐煞气也消散而去。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短暂压制,而身侧的男人对此更是一清二楚。
“可还有房间?”云衍淡淡看向那紫衣尊者,对于跑离的少年全然不问。
那尊者却是早便知道会是如此结局,倒也不恼。他笑着看了一眼云衍抓住度南书的手,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自然是有的。”男人笑着开口便是上前带路,只是临转身前看了度南书一眼。
那视线之中奇特的情绪让度南书心下有股说不出的烦闷。
“就这间房,当初我还想着云尊请我喝了那一袋好茶,怎么说我也应该找个时间约你出来叙叙旧,这才特意准备了这间。下人们已经打理过,里面的陈设也是按照你当年的喜好一五一十布置的。倒是巧了,还未来得及发出邀约,今日便遇见了你们师徒二人,正巧……”男人絮絮叨叨地开口说着,那副热情好客的笑容之中夹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神采。
度南书扫了一眼男人眼底的戏谑和看热闹的兴致勃勃,下一瞬便被身旁的人一带进了房间。
而那房间门便也在滔滔不绝地继续闲扯的尊者面前赫然关上。
“有劳。”
拴上房门前云衍如是说道,下一刻一道清音符便被贴在那已然闭合的房门之上,连带的还有几道护符。
世界便骤然清净了下来。
度南书看不见被隔绝在门后那人是什么样的神情,却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日云阙偏殿,不得不坐下来喝下那味道古怪的茶水时,那人那副欲哭无泪的神情。
他一时有些忍俊不禁,却是一抬头便看见云衍淡淡看来的视线。
外人皆说云衍尊者为人清冷孤高,宛若山巅雪莲,只可远观,近则会被那刺骨寒凉所伤。
可跟随了对方十年的度南书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的男人只不过是一个十分懒散的人,不愿意花费过多精力去处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与事务时便会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内里却是早已不知走神到何处去了。
他的师尊除了偶尔教他识字读书时会显出几分认真,平日里最大的喜好却是修习者所不喜,而普通人最喜的两件事。
吃与睡。
各种各样的美食,与无处不可酣眠的小憩。
这个人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死板冷硬,反而处处透着些许平常人的小缺陷,不然也不会在极为严肃的宗门测骨上摆上冷淡的神情小憩,也不会在许多热闹非常的宗门活动时以闭关修炼为由,躺在偏殿的软塌上就这么睡过一整个下午。
是以度南书反而很少见到男人像现在这般神情严肃认真,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就是那日听闻云阙覆灭的消息后再见对方,也不曾见到他的面上流露过这等神情。
度南书却是知晓对方这情绪的由来。
“不过是满城煞气,能够换得父母在天之灵的安息,也值得。”看着对面的那双眼睛,度南书实在也想不到任何能够在对方面前说出口的借口,便也干脆实话实说。
“恒隆满城与你无关,他们怎么敢。”云衍神情依旧淡淡,听闻这句话也并未让他眼中冰寒有半点缓和。
度南书却是知晓这冷意不是对他,心下更是突然回暖,眼底也闪过点点笑意。
“如果不这么做,恒隆永远都只会是一座死城。”度南书凑上近前安抚着,见这句话并未起到半点作用,他索性直言道,“的确,恒隆的万千百姓的性命,他们到底能不能转世投胎,灵魂能不能够得以安息,我都不在乎,就算恒隆在未来的千百年只会是一座死城,我也不在乎。”
“我不需要恒隆皇室的威名,也不需要恒隆百姓的原谅,更不可能去承担所谓的属于恒隆皇室的罪孽。”
“但我想要那对生养过我的人能够不被这份怨念束缚,我想求这一份问心无愧。满城煞气便也值得了。”
面前的尊者依旧皱着眉,度南书却是可以看见对方身上的玄力色彩流转,即使他并不能修炼玄力,倒也不少在师尊所给的书卷之中看过这样危险的招式。
淘换自己体内的玄力,强行将原本存储了玄力的地方清理出一部分来放置新的力量。
他的师尊是想要替他担下这份煞气。
度南书心下有些复杂,终究是上前按住了对方的手。
他直直地看向男人的眼睛,那一双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形。
云衍的双眸澄澈,是他一贯的淡然,他十分清楚自己准备做什么,而这份决定甚至可以算得上坚定。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对他度南书来说,是有益的。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需要这煞气。”度南书突然上前环住男人的脖颈,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
只不过昔日他是靠在男人的身后,而如今时隔五年,他早已比他的师尊还要高上几分,这般强行埋首在对方的颈侧对于两个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舒服的姿势。
云衍却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环住他的脖颈。
“师尊,我需要这份实力,我需要这些煞气,我也更需要这份来自恒隆的传承。”
“我想成为尊者,想成为能够与您并肩的存在,所以我需要这份力量。”
“哪怕它危险,哪怕现在的我并不能够驾驭,但是我需要它。”
“我需要变强。”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