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的时间比较早，想着已经大半个没有去一样探望过妈妈和舅舅，钟舒望和戴云朗换了身衣裳去了医院。
张怡病房中的大灯已经熄灭，透过门缝依稀可以看见几丝微弱的床头灯光芒。
悄悄走进去，护工正在帮张怡整理东西，见钟舒望过来，站直了身体向她打招呼，“戴先生，钟小姐你们来啦。”
特地压低的声音并没有吵到张怡。
钟舒望走到病床边，见张怡睡得熟，转头问护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
平时张怡休息的时间还要再过一个小时的。
“下午的时候张女士的父母过来探望了，聊了好久，就没有午休，吃过晚饭就歇下了。”护工简单地将张怡今天一天的生活给钟舒望复述了一遍。
听到张家二老来过，钟舒望就能够明白张怡为什么会这么累了。
时隔这么多年，三个人之间估计有说不完的话，张怡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已经算是体力透支。
“下次见妈妈太累，麻烦你稍微劝劝她。”钟舒望对着护工说道，“她身体不好，尽量别让她累到。”
“好的，钟小姐，我会注意的。”护工点点头，握着手站在病床前，有些拘谨。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不用太紧张，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钟舒望宽慰了护工几句。
从张怡的病房出来，就听到戴云朗突然开口问她，“舒望，你外公外婆是不是对你偏见？”
钟舒望脚步一顿，紧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们不喜欢我。”抬头对着戴云朗笑了笑，眼神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失落。
戴云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叹了口气搂住钟舒望，带着她往张振安的病房走去。
一路无话，钟舒望心里乱乱的，到现在也没有办法说清楚她对两个老人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状态。
从小就只有张怡一个亲人，现在出现了舅舅，外祖父母，她总归是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喜爱的。
可外祖父母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极度。若不是怕张怡伤心，他们恐怕根本就不愿意见到她这个人。
二十多年前的是非，到如今，全都加诸于她一个人身上。
“云朗，我们，回去吧。”疲倦的感觉席卷而来，钟舒望停在走道上，“我怕，遇上他们。”
钟舒望口中的“他们”是谁，戴云朗知道，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张振安的病房，揽过钟舒望，往楼下走去。
一连十天，钟舒望都没有再来过医院一趟。
再次踏入张振安的病房，是在接到张振安亲自打来的电话之后。听着张振安电话中的口气，似乎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说。
才踏进去，就见张振安情绪激动地抓过床头的拐杖要下床来。
行动间牵扯到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颤抖的双手没有办法抓紧拐杖。
钟舒望见状立刻上前将张振安扶到病床上安置好，“舅舅，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帮你完成就好。医生说你需要卧床休息，要是骨头再次错位就不好啦。”
张振安摆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看向钟舒望的表情却满是愧疚。
“舒望，舅舅没事。”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舅舅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钟舒望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就就能为什么要这么说，帮助舅舅躺回病床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舅舅，喝点温水。”钟舒望将水杯递过去，“伤口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叫医生来。”
“不用舒望，舅舅没事。”张振安一张脸涨得通红，喊住走向门口去叫医生的钟舒望，“我叫你过来是想亲口说声对不起的。”
“舅舅，你说什么呢。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说什么对不起呀。”
“我是没有，可是初妍有啊。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好好教育女儿，就是做错了。若不是上次被我从瑾言那边逼问了出来，我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初妍做的糊涂事！”
张振安声音中满含愧疚，将起来都是痛心疾首的感觉，“舒望，你放心。舅舅不会因为初妍是我的女儿，就偏袒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咳咳咳咳……”
“没事的，都过去了。”钟舒望轻轻拍着张振安的背部安慰道，“舅舅你别太激动，身体要紧。”
“女儿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了，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激动。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或者还在生初妍的气。你就朝着舅舅发出来，舅舅不会怪你的。”
“舅舅。”钟舒望有些无奈地打断张振安不断道歉的话，“我早不生初妍的气了。你也不要太愧疚，初妍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免犯错，我……”
张振安点点头，伸手制止钟舒望的话，长叹了一口气，眼眶有些红，“我就初妍这么一个女儿，她的问题其实我多少也都知道，只是，我没有料到这孩子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唉，我要是早点能够纠正她的错误，也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你好心好意让她在戴家住，她却趁此机会做出不利于云朗和你的事情。我这张老脸实在是臊得慌。”
钟舒望静静地听着张振安不断说着张初妍小时候的乖巧可爱，以及现在大多数时候的懂事，心里面软软的。
谈起张初妍和张瑾言小时候的事情，张振安目光中的慈爱让钟舒望心生羡慕。
到现在，妈妈看向她时，眼睛中的光忙也是如此慈爱温暖。
“舅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钟舒望问道。
“你问吧。”
“初妍，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疼爱她，而我明明是妈妈的孩子，外公外婆却这样方案排斥我。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钟舒望的眼神有些迷离，真的陷入了一种反思中。
张振安听后脸色发白，颤抖着双手紧张地追问，“谁告诉你初妍的不是我的孩子的？”
手上突然间传来的疼痛让钟舒望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心里也是一阵慌乱。
“舅舅，我不是……”
“不许在初妍和瑾言面前谈论这个话题，听到没有，不管是谁说的，你给我记着，初妍永远都是我的孩子。”张振安的语气有些严厉，看向钟舒望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警告与戒备。
钟舒望被舅舅突然间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怔在床沿边，呆呆地点了点头。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过重，张振安紧绷的肌肉慢慢松懈下来，轻轻拍了拍钟舒望的肩膀，道歉道，“舅舅刚才态度不好，你别放心上。”
见钟舒望看着自己不说话，张振安慢慢将曾经的往事说给她听，“初妍她确实是我收养的孩子。”
“瑾言小时候身体不好，你舅妈几乎每个月都要带他去医院，第一次看到初妍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点。”
张振安伸出手，用手掌合在一起比划出一只小猫大小的形状，“初妍那个时候是个弃婴，你舅妈看着可怜，便和我商量着收养她。可是那个时候，家里条件很不好，我一开始并不同意。”
“直到那天，你舅妈带我去了医院，看到初妍小小的模样躺在保温箱里努力生存的模样，我心软了。面对这样一个小生命，我没有办法狠下心来，她握住我手指的那一刻，我心软到一塌糊涂。”
“后来，我们就打算去办手续收养她，可惜当时的各种条件限制，让我们没有办法合法收养。医院里面见我们是诚心要这个孩子，便偷偷做主，让我们收养了下来。”
“如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舅妈也不在了，相信她看到初妍长大成人的模样，也会高兴的。”
钟舒望见张振安的眼眶里噙着泪水，将纸张递过去，“舅舅，您别伤心。舅妈若是知道，会高兴的。”
张振安失去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握着钟舒望的手安慰道，“孩子，你外公外婆那边，舅舅会帮着处理好的，都是一家人，你不要怪他们，他们只是太心疼你妈妈了。”
钟舒望嘲讽地一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拿起一个苹果替张振安削皮，钟舒望淡淡地问道，“舅舅，你后悔过收养初妍吗？”
这个问题让张振安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哑着声音，说道，“说实话，有过，特别是这次听到她做出这些混账事情的时候，可是……”
“哗啷——”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金属盒掉到地上传来的响声。
钟舒望起身去查看，就见张初妍流着眼泪瞪着自己，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哀伤和憎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初妍，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钟舒望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张初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愤恨地瞪着钟舒望，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六个字，“钟舒望，我恨你！”转身跑了出去。
“初妍！”钟舒望迈开步子想要追出去，身后传来张振安从床上掉下来的痛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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